上田秋成的<梦应鲤鱼>刻画了一位追求终极艺术的和尚兴义。他身为一名和尚,却对画鲤鱼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之情。他利用闲暇时间泛舟于琵琶湖上,观察鱼、画鱼,将渔夫捕获的鱼买来放生。他常常画画入迷,在梦中梦见自己与鱼嬉戏。梦醒后将梦中所见之鱼画于纸上,命名“梦应鲤鱼”。因为这种深深的执念,他的灵魂游离体外化做一条鲤鱼,在水府经历了鱼类的快乐与无奈之后又回到现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的兴义,因为化鱼体验对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临终时画技从细妙飞跃至神妙之境。<梦应鲤鱼>是一篇翻案小说,其原典为中国明朝陆楫所编《古今说海》中的<鱼服记>。两部作品框架基本一致,但秋成的几处加笔却使文章呈现不一样的风貌。秋成在刻画兴义的执念上尤其用心。秋成为何要写和尚的执念?为何要将和尚与画画关联在一起?带着这两个疑问笔者展开了论述。在序章中,笔者首先梳理了先行研究。并从周以量教授的论文中得到启发,本论将以“离魂”视角为突破口解决上述两个疑问。第一章及第二章,笔者按时间顺序,对中日两国文学史上的离魂文学进行了梳理。中国方面,从神话、志怪、传奇三类作品中的离魂故事探究其发展变化。得出的结论是神话多将离魂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人死后灵魂化作自然中动植物;志怪最初也将离魂与死亡、疾病联系在一起,到后期逐渐出现将离魂与女性的执念联系在一起的作品,且人们认为灵魂的形状与人的本体是一致的:到唐传奇时代,不仅将离魂与女性的执念联系在一起,小说家们在传“奇”上尤其下工夫,离魂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离魂文学在这之后继续发展变化,以后还出现将离魂与男性的执念联系在一起的作品,还有一些作品描写了魂化异类。而对于日本的离魂文学,笔者也从三个方面进行了论述。分别为神话、和歌、物语中的离魂。因为《日本灵异记》《今昔物语集》中的离魂故事多与因果报应、轮回转生相关不在笔者的考虑范围之内,故不予论述。得出的结论是日本神话中的离魂与中国是一致的,都将离魂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而和歌中表现的离魂则与中国的志怪不同,和歌中的离魂多与梦联系在一起,且没有关于魂的形状的描述。物语中的离魂最大的特点是诸如六条御息所生灵杀人的描写,这是日本人对于灵魂独特的认识。通过梳理中日两国的离魂文学,可以发现日本少有魂化异类的描写,因此有理由相信<梦应鲤鱼>中魂化鲤鱼的构想来自中国的离魂故事。第三章,笔者将<梦应鲤鱼>和原典<鱼服记>进行了文本比较。从离魂的主体、契机,水府游泳、内心的纠葛与破戒、后日谈五个方面进行分析比较。通过比较发现秋成在刻画兴义的执念上尤其下工夫。第四章笔者主要考察了兴义离魂的缘由以及秋成写画僧兴义故事的目的。兴义想要邀游在终极的艺术之境,发散心中对于鲤鱼画的憧憬,实现自我解救。为实现艺术之梦,兴义公然违背佛法教理,极其任性。兴义离魂是对本性的顺从。其次,“艺术源于现实,高于现实”。要攀登艺术的巅峰,必然需要一片远离现实的净土。琵琶湖这一超越现实的艺术之境恰恰为兴义的自我释放提供了一方沃土。再次,传说琵琶湖湖底有一座龙宫,龙宫对于兴义而言是异乡式的存在。在日本古典文学史上,通过异乡访问获得超能力在现实世界中成为王者的例子也不少见。兴义的画技能从“细妙”飞升至“神妙”之境,不就是通过异乡访问得到的超能力吗?兴义渴望提升自己的画技,因此他让灵魂去旅行,去获得超能力。兴义通过离魂、化鱼,画技得到了质的飞跃。和尚怀抱如此深的执念,按佛教教理来论死后应堕入地狱,转生畜类。而秋成笔下的兴义死后没有下地狱,而是灵魂最终与所爱之鱼合为一体。笔者通过与《今昔物语集》中和尚画佛像、造佛像往生极乐净土的故事进行比较发现,秋成对于佛教所批判的执念是持怀疑态度的。